七八岁的阿明第一次见到牙婆时,正攥着刚掉的乳牙躲在巷口。那牙齿小小的,带着点新鲜的血腥味,他本想听奶奶的话丢到屋顶上——老辈人都说,上牙丢屋顶,能让新牙长得笔直,像屋梁般端正;下牙抛水井,好叫恒牙扎根深稳,如井壁的青石般牢固。可那天风大,他怕一抬手牙齿就被吹到不知哪里去,正犹豫着,就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:“娃儿,牙给婆婆吧,南海娘娘会保佑你长口好牙。”
阿明回头,看见牙婆眯着眼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,像老树皮上的裂纹。她枯瘦的手从袖管里摸出颗糖人,是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,糖衣在阴光下泛着劣质的亮。“你看,娘娘给的赏。”牙婆把糖人递过来,阿明闻到她手上有股奇怪的味道,像潮湿的泥土混着点甜腥。他咽了咽口水,想起奶奶说过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,可那糖人的香气和牙婆慈祥的模样,让他把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。他看看手里的乳牙,又看看糖人,最终还是把牙齿放在了牙婆的竹篮里。那牙齿落在粗布上,发出轻微的“嗒”声,像颗小石子掉进了深潭。
那天晚上,阿明是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的。起初他以为是老鼠,旧街的老鼠向来胆大,常在房梁上跑跳。可那声音不一样,是从床底传来的,“咯吱、咯吱”,带着种有节奏的研磨感,像有人在嚼块硬邦邦的东西。他吓得缩在被子里,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床底的黑暗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那研磨声越来越清晰,仿佛就在耳边。他想喊奶奶,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直到天快亮时,那声音才渐渐消失,他攥着被子的手,满是冷汗。
第二天一早,阿明顶着黑眼圈告诉奶奶昨晚的事。奶奶正给灶膛添柴,闻言手里的柴火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“你是不是把乳牙给牙婆了?”奶奶的声音发颤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阿明点点头,不敢隐瞒。奶奶气得拍了他一下,“你这娃儿!说了多少遍,换牙要按规矩来,怎么偏不听!”她急忙拉过阿明的嘴,借着灶火的光看他的牙床——那颗刚掉乳牙的地方,恒牙只冒了个尖尖的头,颜色发暗,一点也不像正常牙齿该有的莹白。
“这可糟了。”奶奶蹲下身,用围裙擦了擦眼角,“那牙婆不是好人,她收乳牙是要借孩童的生机养自己的牙。”阿明听不懂什么叫“借生机”,只觉得奶奶的话让他心里发毛。那天起,他每天都盼着恒牙快点长出来,可那牙尖就像被冻住了似的,半点不见长。更让他害怕的是,每天深夜,床底的磨牙声都会准时响起,有时还会夹杂着轻微的叹息,像个老太婆在耳边呼气。
巷子里的其他孩子也渐渐出了怪事。住在阿明隔壁的小胖,上周把乳牙给了牙婆,如今说话漏风,新牙迟迟不长,夜里还总说梦话,喊着“别磨了”。还有街东头的妞妞,原本整齐的牙床肿了起来,疼得她直哭,去医馆看了,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开了点消肿的药膏,涂了也不管用。大人们终于慌了,聚在巷口议论纷纷,都说要找牙婆问个清楚。可每次有人去找她,那间青砖房都锁着门,窗缝里黑沉沉的,像只闭着的眼睛。
真正的惊悚发生在一个满月的夜晚。那天阿明的奶奶炖了点骨头汤,让阿明给巷口独居的张大爷送一碗。阿明提着食盒走在巷子里,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路过牙婆的青砖房时,他看见门虚掩着,里面没点灯,却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。他本来想快点走,可那声音太奇怪了,“咔嚓、咔嚓”,像是在啃什么坚硬的东西。好奇心压过了恐惧,他悄悄凑到门边,从门缝里往里看。
屋里的景象让阿明浑身的血都冻住了。牙婆坐在地上,背对着门,手里拿着块青灰色的石块,正用嘴用力啃着。石块边缘粗糙,被她啃得掉了不少碎屑。更可怕的是,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下来,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上——她的嘴角沾着石屑和淡淡的血丝,嘴唇张开着,露出一排崭新的牙齿。那牙齿小小的,排列整齐,泛着青白的光,分明就是孩童才会有的乳牙!阿明认出,其中一颗牙齿的形状很特别,顶端有个小小的缺角,那是小胖上周掉的乳牙,小胖还跟他炫耀过那颗牙的缺角像个小月亮。
阿明吓得手一抖,食盒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骨头汤洒了一地,热气混着香气飘进屋里。牙婆猛地转过身,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,像夜间的猫。她看见门外的阿明,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,露出那排乳牙,“娃儿,你看,娘娘给我的新牙,多好看。”阿明尖叫一声,转身就跑,食盒也顾不上捡,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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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听了阿明的话,立刻锁上了门,还在门后放了把菜刀,又从灶膛里掏出些烧红的灶灰,撒在门槛外。“别怕,灶灰是阳火炼的,能驱邪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