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进来的第一个黄昏,阿杰在二楼整理杂物时发现了一架老式缝纫机。深棕色的木质机身泛着包浆,机头的电镀零件虽生了锈,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。缝纫机旁的樟木箱里,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十块绣品,最上面那方月白布帕上,用银线绣着简单的平安纹,针脚细密得近乎苛刻。"这手艺,放在民国绝对是顶尖的。"阿杰拿起布帕凑近窗台,夕阳穿过藤蔓在布帕上投下斑驳光影,忽然让他想起中介递给他的那张老照片——穿蓝布旗袍的女子抱着绣绷坐在窗前,眉眼温柔得能掐出水来。
照片上的女子叫林秀珍,是这栋骑楼的原主人。民国二十六年的博爱路正是鼎盛时期,骑楼底层商铺林立,林秀珍的裁缝铺因手艺精湛颇有名气。她的丈夫陈阿明是远洋货船的水手,每次出海前,秀珍都会绣一方平安纹手帕给他贴身带着。街坊们总说,陈阿明能在风浪里平安闯荡五年,全靠他媳妇的"绣花符"。
阿杰是在阁楼的旧账本里翻到这段往事的。泛黄的宣纸本上,秀珍用小楷一笔一划记着账目,偶尔会在空白处画个小小的船锚,或是写一句"阿明归期:三月初七"。民国二十七年的那一页,字迹突然变得潦草,最后一行只写了"雨,船未归"四个字,墨渍晕开像未干的泪痕。
那天夜里下起了秋雨,阿杰被楼下的"咔嗒"声惊醒。他蹑手蹑脚走下楼梯,借着窗外的路灯,看见那架老式缝纫机的飞轮正缓缓转动,机针在空无一物的台面上上下起落。更诡异的是,对面的青砖墙上,竟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,正低头专注地绣着什么,银针穿梭间,隐约有红光闪过。阿杰猛地开灯,声音戛然而止,墙上的影子也消失无踪,只留下缝纫机针孔里挂着的一缕暗红丝线。
第二天一早,阿杰去巷口的杂货铺买东西,老板娘见他顶着黑眼圈,了然地叹了口气:"是听见缝纫机声了吧?这栋楼的事,老博爱路的人都知道。"老板娘的婆婆王阿婆,当年是秀珍的邻居,亲眼见证了那段往事。
民国二十七年的夏天,陈阿明所在的"福顺号"在南海遭遇台风,整船人无一生还。消息传到博爱路时,秀珍正在给客户绣嫁衣裳,听到消息后手里的绣花针直接扎进了指尖,鲜血滴在大红的绣品上,晕成一朵凄厉的花。从那天起,秀珍就搬到了二楼,日日抱着绣绷坐在窗前,望着码头的方向。
"她总说阿明会回来的,说他答应过要陪她看骑楼的三角梅盛开。"王阿婆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,"起初街坊们还常去劝她,后来见她除了绣花什么都不做,就只能叹着气送些吃食过去。"秀珍的绣品越来越多,全是各式各样的平安纹,有绣在帕子上的,有绣在荷包上的,还有绣在布帘上的,每一件都针脚紧密,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都绣进丝线里。
有一次王阿婆去送粥,看见秀珍的指尖缠着布条,渗着血丝,缝纫机上摊着一块白布,上面的平安纹泛着淡淡的红光。"我问她是不是手破了,她只抬头笑了笑,说这样绣的平安纹才灵验,能指引阿明回家。"王阿婆抹了抹眼角,"那时候我才知道,她是用自己的血混着丝线在绣啊。"
阿杰听得心头发紧,他想起樟木箱里那些绣品,难怪有些平安纹的颜色透着异样的暗红。"那她最后......"话没说完,就被窗外的雷声打断。秋雨又下了起来,这次阿杰没有回房,而是坐在二楼的藤椅上,看着雨丝打湿青砖墙。
夜里十一点左右,熟悉的"咔嗒"声再次响起。阿杰没有开灯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缝纫机旁,渐渐浮现出一个穿蓝布旗袍的身影,正是照片上的林秀珍。她低着头,专注地踩着踏板,指尖偶尔会轻轻抚摸一下缝纫机上的布片,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。墙上的影子随着机针的起落轻轻晃动,针脚处的红光比上次更清晰,在雨雾中透着一丝诡异,却又带着说不尽的深情。
阿杰忽然想起账本里的最后一页,民国二十八年三月初七,正是三角梅盛开的季节。那天的账目没有记录,只画了一朵盛开的三角梅,旁边绣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纹。王阿婆说,秀珍就是在那天被发现去世的,怀里抱着一块绣到一半的平安纹布,指尖还捏着沾血的绣花针,窗台上的三角梅开得正艳,花瓣落在她的发间,像撒了一层粉色的雪。
缝纫机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,秀珍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。她抬起头,望向码头的方向,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,仿佛看见了什么让她安心的景象。墙上的影子慢慢淡化,最后只剩下那些泛着红光的针脚,在青砖墙上渐渐凝固,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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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雨停后,阿杰走到对面的青砖墙前,

